一位年轻的妈妈带着六岁的女儿逛街，一路上，妈妈滔滔不绝地给女儿讲繁华的商贸大厦，五彩缤纷、琳琅满目的商品……之后妈妈满怀希望地问女儿有什么收获时，出乎意料的是女儿拼命摇头，说妈妈讲的她没看到。年轻的妈妈惊讶了！心里既担心又害怕，她赶紧蹲下身来，用脸紧贴着女儿的脸。一抬头，她被眼前的场景惊呆了：展现在自己眼前的是来来往往、长短不一、粗细不同的大人们晃来晃去的腿！她才明白，原来逛街时大人看到的是车水马龙的街景和橱柜内琳琅满目的商品，而孩子看到的则是人们往来穿梭的一条条大腿和一只只大脚，根本享受不到逛街的乐趣。一直以来，我感动于年轻妈妈“蹲下身来”这一个简约的动作，因为她发现了孩子真实的世界。由此我想到著名作家杨黎光的话：“我们不妨蹲下来，从孩子的高度和角度看世界，会发现有许多地方要修正。”
一、蹲下身来，多的是你不知道的事
小杰是我第二届学生，天资聪颖，幽默开朗，品学兼优，担任班长，我特别喜欢他，器重他。初三时，学校把“中考状元”押宝在他身上。但不久他变得郁郁寡欢，知道是因他父亲患不治之症后，我对他更是关爱有加，经常安慰他。中考前一个多月，父亲病逝，他一蹶不振，脸上再也没有笑容。只要遇到有关“父爱”的话题，他都会泪流满面。我看在眼里，急在心里，这样的状态怎能在中考中夺冠呢？我频频找他谈心，希望能帮助他走出丧父之痛，以饱满的状态投入中考。
“小杰，你在老师眼里一直特别懂事。你现在难过，老师完全理解。你是家里的顶梁柱，要坚强地挺过去啊。你现在的任务是读书，成绩是对父亲最好的报答。中考已迫在眉睫，老师希望你能调整好心态……”每次我谈话未完，他已泣不成声，只说一句话“何老师，你们不能体会的”。后来，他见我找他谈话，就开始躲我。我那时简直是“哀其不幸，怒其不争”啊。果不其然，中考时他发挥不佳，勉强过了重点高中录取分数线。很久，他都不和我联系，我想他是愧对我的一番教诲吧。
两年后，自己一向身体壮如牛的父亲一下子病倒，从躺下来的天到离开这个世界，只留给我们短短45天的时间。最不能释怀，也最不能原谅自己的是父亲病危时，我没有陪伴在他身边一天，而是在“积极备战”市优质课评比。其实父亲情况已不妙，但他坚持不让家人告诉我，说不要影响我工作。接到电话就往回赶，但仿佛过了几个世纪，我才哭着跪到父亲床前。父亲强睁开眼睛，逐个看了我们一家三人的脸，嘴巴上下颤抖着想吩咐我们什么，但就是说一个字的力气也没有。只那样眼睁睁不舍地看着我们，嘴巴嚅动着，眼角流出两滴泪，慢慢地闭上眼睛，松开了我的手。到家才五分钟，父亲就离我而去，我无比悔恨地扑上去抱起父亲……父亲走了，我一下子觉得一切都没有意义。
学校领导找我谈话，要我化悲痛为力量，争取在市优质课评比中不负众望，为学校争光。但那段时间，我深陷于自责中不能自拔，我不能提“父亲”二字，任何人也不能说起有关父亲的事。市优质课评比在我意料之中败北，只得了个三等奖。领导并没有责怪我，但这种失去亲人后刻骨铭心的痛，愧疚一生的悔，正如小杰对我所说，是“你们不能体会的”。直到这时，我才“蹲下身来”，慢慢体会到小杰当时的绝望心情，而他当时只有16岁！
在心情稍稍平复后，我拨通了小杰的电话，告诉他我家里的变故，并为我当年的简单自负和自以为是向他道歉。但不争气的是我一直在哭，他一直默默地听，待我平静后，他说：“何老师，时间是一付奇妙的良药，会慢慢治愈你这个心病的。相信我！我现在已经走出来了。我能体会何老师找我谈话的良苦用心了，听我高考的好消息吧。”
被南京大学录取了，毕业后保送读研究生了，现在在上海航天研究所工作了，结婚了，快当父亲啦，这些信息小杰源源不断地传递给我。评上高级教师了，到德育处做学生工作了，当上市骨干教师啦，这些工作上的进步我也一个不落地告诉了小杰。
“蝴蝶眨几次眼睛，才学会飞行；夜空洒满了星星，但几颗会落地……”蹲下身来，多的是你不知道的事。此后，我蹲下身来，才知道有暴力倾向，特别叛逆的他是个离异家庭的孩子；蹲下身来，才知道周末不完成作业的她要跟随来此地打工的父母到夜市上摆摊；蹲下身来，才知道课上不肯回答问题的她是觉得自己带了牙箍的嘴巴很难看；蹲下身来，才知道在宿舍死活不肯睡上铺的高个男生一蹬床踏，整个床架就会随着他170斤的体重倒下来
……
二、蹲下身来，多的是你料不到的事
2006年我参加研究生入学考试，那年刚好是04级学生毕业。作为班主任，看到有些学生被动消极地学习，我常常是滔滔不绝，诲人不倦：“中学时光是你们一生中的黄金阶段，这个阶段你们的任务就是学习，此时不学更待何时？你们看看我都近40岁的人了，还是觉得读书是最幸福最向往的事情。现在起我们来个复习比赛，看我们各自能录取到哪个学校？”接下来的日子里，晨读、午休、夜自修我都会“示范”我是如何埋头复习积极迎考的。一切看似顺理成章，我想在我的“带领和熏陶”下，学生们肯定会奋发图强，斗志昂扬，你追我赶。但我慢慢发现，我越是进入“境界”忘我地复习，学生们看我的眼神越是敬畏，在他们眼里我就是一个不可理喻的“书痴”，永远高高在上。虽然我录取为南师大研究生，但我的这套现身说法没有任何收效，我百思不得其解。
前年，我们几个女同事鼓足勇气一起报名参加驾考，又正值07级学生毕业。师傅一见我们就说“你们过了40岁吧，又是女同志，反应肯定慢，要通过，危险！”两个年近50岁的老师当场就放弃了。记得第一次桩考前，我刻苦训练，把车都成功倒进车库，心想考试肯定没问题。但真正桩考时，因换了场地，加上心里特别慌张，我居然没有通过！
回到学校，我反思自己并坦诚和学生交流沟通。“我总怪你们，上课这么不认真，复习这么应付，怎么能通过中考呢？虽是实话，但没料到其实是把你们学习的自信心和积极性浇灭了。”学生们报以热烈的掌声。
“总是怪你们不能举一反三，题目一变就不会；总是怪你们考试时心理素质不好，会做的也做错。因为场地变化和心理因素，老师这次桩考也没过，其实我很努力。老师错怪你们了，其实你们一直很努力。”
一阵沉默后，学生忽然一下子全围上来，或抓着我的手，或摇着我的肩，或拍着我的背，“老师，不要难过，你这么聪明肯学，下次一定能通过。”师傅责怪我时拼命忍住的眼泪在学生面前控制不住地流下来。而学生考试失败时我又给过他们什么？我深深震撼了！
接下来的场地考试和路考，我都随时跟学生交流学习心得、考试技巧，我们师生彼此换位思考，相互鼓励。我不再怨师傅骂人粗鲁，不再怨行人乱闯马路，不再怨考试场地变来变去，只是一声不吭勤学苦练；学生不再怕数理化计算题的繁琐，不再怕英语知识点的细碎，不再怕记忆政史的枯燥，只是铆足了劲刻苦钻研。我们师生共同真真切切地感受着“熟能生巧”的真谛。6月份我拿到了驾照，学生在中考中大获全胜，班上有两名学生中考成绩跻身全市前十强。没料到，一个简单的“蹲下身来”，我和学生能如此平等对话，一起面对，共同承担。
蹲下身来，多的是你料不到的事。一直奇怪学生为何下课前坐不住，尤其讨厌老师拖堂，蹲下身来，没料到自己听4节课是那么的难捱，而学生一天要听8节课！一直奇怪学生为何迷恋电视娱乐节目，蹲下身来，没料到自己也被《天天向上》、《快乐大本营》等深深迷住。一直奇怪学生为何有这样那样的“缺点”，没料到其实是自己先前没有
“蹲下身来”。正如一本书上所说：“在如何对待和教育孩子的问题上，我们很少是对的，不是过分了就是完全放弃了。”班主任要教育好学生，那最好是“蹲下身来”。蹲下身来，不只是简单的一个屈腿动作、身高的降低，而是指班主任能和学生进行心与心的交融，师生能彼此换位思考。蹲下身来，看似简单，但却是我们最高超的教育艺术，也是我所努力追求的教育境界。“横看成岭侧成峰，远近高低各不同。”蹲下身来，你一定会欣赏到花儿绽放的娇艳，闻到花儿沁人心脾的馨香。
（作者单位：江苏南通市东方中学）
摘自：《班主任之友》2012年Z1期
